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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现代散文诗丨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的美学重逢

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22-12-25
作者丨谢礼恒
图片丨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(陈琪 胡文奎 张涵)
设计丨西子


筹备近四年,一部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19日晚在四川大剧院全国公演

内里的“乐”,总是以古今相通的清透爽利文辞来表达一种永恒的节奏和意境,那些名章曲名,早已广为人知,朗朗上口,成了中国人心中最普及的审美元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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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二十四伎乐》MV


制作方深知,要想完整展现晚唐及五代时期的宫廷伎乐风貌是不现实的。在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制作的近四年时间里(包含复原仿制乐器、考证、排练、音乐创作、舞美灯光等等),制作方尽量在风物、人事、情节方面勾勒得简捷而丰满,并在很长的时间里不由得发出感慨:作为观念剧这种前无参照物、左右无同类剧目协应的特殊节点,横跨时空的超逸思维显得尤为重要,《伎乐·24》不像其他文博剧那样引向一种明确的道理或判断,而是不断给出新的可能。

千年国乐溶化在山水宇宙之中,消隐在历史烟尘之内,却又始终贯串着一个既恢弘、又柔情、既歌、又舞、既感叹、又做梦的美学典型,这个美学典型醉眼朦胧,又时光诘问,天真好动,又短暂迷离。好似后世几乎每一位艺术大家用自己的身心创造的悖论一样:无限亲近,又难以企及。

一些同行问,“国乐观念剧”究竟该怎么理解?是“舞台剧”还是“音乐剧”,坦率地说,我不认为它是一台单纯的“音乐剧”,作为一部给出更多可能、打破更多边界的“剧目”,这样一出“跨界融合的舞台剧”,作为一种实验性的的美学典型,注定俘获着一批批有相同情绪结构的人。

从文本上来看,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几乎没有明确的文本指向,只淡淡引入古今诗词,杂糅、交混,像是“后现代散文诗”。现代诗人的经典之作,与《花间集》里的镂玉雕琼一起,形成某种勾连与缩混,“越罗巴锦不胜春。”

我们毕生追求一种大美,一定不能错过盛唐矫健的身影,但,如果在追求大美的同时还想找一个朋友坐下来娓娓谈心,那就不能错过晚唐五代了。它的极变与动荡、从“羌笛孤城”到“空山新雨”再到“浔阳秋瑟”,像极了善于探寻内心幽微的李商隐。沉重的历史在他的笔下变成了多情夜雨中的铃声与琴声,而更多还是他内心神秘诗境的婉转——“这就像在远方发现了一所很像自己老家的小屋,或一位酷似自己祖母的老人,虽有一时的喜悦,但略加端详却深感失落。失落了什么?失落了与生命紧紧相连的全部呼应关系,失落了使自己成为自己的那份真实。”(余秋雨语)

如今,在总导演周文军的带领下,我们“自己”,由于有了它们参与组建,这份真实又再度被叩开,被唤醒。

婵娟依约画屏人。

国乐观念剧《伎乐·24》的视觉表达,让我想起了失色但不失光泽和品位的老绸缎,其中随形就状的美学用笔缓慢而收敛,如明敏的过客对山水动情相望而不语。色调不浓,得来空疏玄淡。形态仪象深稳,普通而奇异。意绪很有些禅雅,冥蒙而渊远。这种“手工”的视觉质感浑朴一体,恰好是人与时间互守相得、相应。这具有东方韵味的时代幻境,成为整部剧视觉节奏和层次变化、冷暖对比的发生基调。

音乐部分,由于整部剧的“国乐”体质,“乐”、“音”本身的重要性无需赘述,心之乐,神之音,环珮锵然,这万方的人间月,亦是“天乐”,“人悦”,怎不见有花雨,或璎珞飘坠?是水到月边,抑月来水际,滴答,滴答,如水泉如深林如潮退——《伎乐·24》由天姿国乐领衔演奏,为呈现这个剧,乐团两年前就开设专题训练,比如专设打击乐、筚篥、唐筝、排箫、唐笙、唐琵琶等专门课程训练,演奏上得到唐乐复原专家徐戈指导,乐团还专程去日本雅乐团与演奏家面对面交流学习,赴韩国与安山国立乐团筚篥演奏家交流学习。还单独开设古典舞身韵课程,让演奏状态更具大唐风韵。——那是刹那的乐音,一月即是初月,人约即可相逢,若是不再扑空,情愿皆是蝶梦。

我注意到剧目中有一些具象化的角色,道者、王、妃、将军……动用了视觉、听觉或符号来进行表述,像凝固的绘画或雕塑,像歌唱或奏乐,像故事或诗歌;这不是片断的人,只是片断的历史、人物、岁月烟尘,更是一种别致的审美方式和观赏角度,他们替代了我们每个观者在观剧中的“即时角色”、“想象角色”。他们和剧中一个特别明确的角色 “红衣女子”形成了一种对峙、穿越以致中和:


红衣女子与王:
千万恨,恨极在天涯。
山月不知心里事,水风空落眼前花。
(温庭筠《花间集》之梦江南其一)


红衣女子与妃:
玉钩褰翠幕,妆浅旧眉薄。
春梦正关情,镜中蝉鬓轻。

(温庭筠《花间集》之菩萨蛮其五) 


红衣女子与乐伎:

管弦声急满龙池,宫女藏阄夜宴时。

好是圣人亲捉得,便将浓墨扫双眉。

(花蕊夫人《花间词》)


红衣女子与道者:
惊睡觉,笑呵呵,长道人生能几何。

(韦庄《花间集》天仙子其二)


红衣女子与将军:
白马玉鞭金辔,少年郎,离别容易,
迢递去程千万里。

(韦庄《花间集》上行杯其二)


王与妃:
语已多,情未了,回首犹重道,
记得绿罗裙,处处怜芳草。

(韦庄《花间集》上行杯其二)


戏剧冲突里所必需的尖锐、紧张和灭绝继而变得舒缓、节制与互释。撕肝裂胆的呼号、怒不可遏的诅咒、惊心动魄的遭遇、扣人心弦的故事,都以一种“优美的烟雾”的音形传递出来。历史每天都在细密的逻辑关系里互推与演进,搬到舞台上,且轻松悠扬一些吧。

若有热情藏于心,岁月从不败美人。

不知何限人间梦,并触沉思到酒边。

文化的最终声誉在于作品。有关观念剧的“观念”,无非牵涉真幻的机锋、神秘的乐趣,博物馆里保存的二十四伎乐浮雕石刻与舞台上“桃李春风又一年”的“伎乐·24”,一冷一暖,一默一语,一群生守一死,一群死换一生……人前不解,唯巧传心事——历史在伤痕累累中改变着自己,我们对过去,不敢责问,只有追寻、沉思,而梦、道、艺、思、命、哲、理,却始终不变,且温柔提示我们,笑对未来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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